7月中旬在浙江省青田县举行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大会,让更多人认识了“农业文化遗产”——
流水潺潺的稻田里,水稻为鱼提供生活环境和食物,鱼为水稻松土施肥,鱼稻相依、和谐共生……稻鱼共生的画面,让很多来自不同国家和国际组织的代表印象深刻。1300多年前,青田的先民,智慧地发展出“以鱼肥田、以稻养鱼、鱼稻双收”的稻鱼共生系统,也在2005年被认定为世界首批、中国首个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农业文化遗产是中华农耕文明的“活化石”。作为农业大省,四川农业文化遗产的发掘、保护和利用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现状
8项系统入选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
拥有深厚的农耕文化底蕴,却没有形成文化遗产的影响力
农业农村部迄今共认定了138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其中四川有8项,成都市郫都区就有一项。
8月上旬,郫都区郫筒街道、德源镇、友爱镇等地即将迎来大丰收。水田里稻谷成片,旱地里生姜长势喜人。在这里,水旱轮作、立体种植、稻田养鱼、林盘综合利用等生产模式,实现了资源利用最大化和精耕细作。
郫都区作为都江堰灌区首灌区,这里有沿袭千年的川西传统农耕文明,滋养了全域8700余个人居林盘,保留并传承了独具川西平原特色的林盘农耕文化系统。
2020年1月,“郫都林盘农耕文化系统”入选第五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这是一个以传统人居林盘为核心,由农田、林地、房舍和自流灌溉渠系组成的复合生产生活系统,遗产地覆盖郫都区12个涉农街道(镇),总面积278.1平方公里。
“四川是农业大省,农耕文化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介绍,近年来,我省大力挖掘、申报农业文化遗产。收入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的,除了郫都林盘农耕文化系统,还有江油辛夷花传统栽培体系、苍溪雪梨栽培系统、美姑苦荞栽培系统、名山蒙顶山茶文化系统、盐亭嫘祖蚕桑生产系统、宜宾竹文化系统、石渠扎溪卡游牧系统。
2020至2021年,我省累计投入2630万元,分两批次重点支持成都市郫都区、自贡市沿滩区、崇州市等27个县(市、区)开展农村生产生活遗产保护传承工作,已收录农村生产生活遗产310个。此外,近年来我省连续5年开展农村手工艺大师评选活动,评选出农村手工艺大师207人。
“虽然资源丰富、挖掘潜力巨大,但瓶颈也比较突出。”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说,全省农业文化遗产挖掘、保护和利用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一方面,不少地方虽然拥有深厚的农耕文化底蕴,但缺少农业文化故事挖掘,仅在很小范围内传播,没有形成文化遗产的影响力。
另一方面,已经挖掘打造出来的不少农业文化遗产资源,比如部分地方建设的农业博物馆、村史馆、农具展厅等,仅作为乡村旅游的一个看点,未得到充分综合利用,变现能力不足。
此外,不少文化人士收藏的农耕文化器具,大多存放在保管室里,处于“养在深闺人未识”状态。
探索
缺乏真金白银支持,制约农业文化遗产“活”过来
保护和利用农耕文化,与文旅发展融合提升附加值
为何出现上述瓶颈?在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看来,首要原因是整体上对农耕文化保护和利用认识不足、重视不够。目前,我省尚未从整体规划、传承举措等方面作出制度性安排,导致总体投入不足。
“每年投入支持开展农村生产生活遗产保护传承工作的经费不稳定,而且平摊到各县也就几十万元,可能建个农耕博物馆都不够。”该负责人坦言,对于入选全省农村生产生活遗产名录的,目前暂时没有真金白银和项目支持。
人才也是短板。相关专业人才培养跟不上,有的传承人和受众群体出现断层。“这也许是我的收官之作。”指着宜宾市江安县郊区一栋竹艺工坊,白发苍苍的何华一这样告诉记者。他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江安竹簧的代表性传承人,做竹根雕需要美术、书法、雕刻等多种技艺,而提升这些技艺需要成本。“热衷于竹根雕手艺又甘坐冷板凳的年轻人实在难找。”
“农业文化遗产具有超越时间的重要价值和强大生命力,是培育特色品牌农业的重要依托和先天优势,又是发展乡村旅游极具魅力的看点。”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郭晓鸣说。制约农业文化遗产挖掘保护利用的另一个短板,是缺乏与相关产业有机融合的激励政策。“农文旅融合,是提升综合附加值的有效路径之一。”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表示,江油辛夷花传统栽培体系、苍溪雪梨栽培系统、名山蒙顶山茶文化系统等,都是将农业文化遗产挖掘与当地农特产品生产销售、生态旅游业紧密结合的典范,但部分地区没有把保护和利用农耕文化摆上促进文化旅游发展的议事日程,缺少深度融合、统筹安排和保护措施。
“我们这里草原辽阔壮美,游牧文化独具特色,但高寒缺氧,离大城市较远,交通不便,发展旅游业挑战不小。”石渠县农牧农村和科技局工作人员坦言,当地农业文化遗产目前仍以挖掘、宣传和保护为主。
如何保护好农业文化遗产、更好地发挥其价值?在农业农村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闵庆文看来,农业文化遗产肩负着经济发展、生态保护、文化传承多重任务,如果盲目开发,势必造成破坏;如果过分强调原汁原味的“冷冻式保存”,而忽视区域发展,则难以调动当地居民文化遗产保护的积极性,也难以实现保护的目的。因此,需要探索保护与管理的新思路。
对策
摸清遗产资源底数,建立档案名录库
培养“新农人”,吸引有情怀的人回归农业
“既要高产量,也要高颜值。”这几天,攀枝花市米易县新山傈僳族乡新山村第一书记邱荣新,多次和村组干部一起下梯田、问专家,力争依托梯田资源打造农业文化遗产样板。
新山村梯田,由居住在这里的傈僳族居民世代耕作,已有上百年历史。“最近有部分村民提议田改土,种芋头、笋尖,以提高产值,这个问题要慎重。”邱荣新说,保护好梯田资源是保护和利用农业文化遗产的基础。
为全面摸清我省梯田的存量、保护利用的主要方式方法、存在的问题和困难,农业农村厅日前组织人员,到米易县、洪雅县、天全县等地开展梯田保护与发展专项调研。
“摸清底数,是推动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前提。”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说,下一步,计划通过开展类似调研,建立农耕文化遗产档案名录库,全面系统记录各类农业文化遗产,作为农耕文化保护利用的原始依据。
保护利用农业文化遗产,针对其长期性、复杂性特点,专家建议,对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鲜明、保护意义大、留存价值高的农耕文化要重点保护传承利用,建设农耕文化展示区、民风民俗特色小区等,打造一批具有特色的农耕文化品牌,发挥引领和示范作用。
“城镇化发展、农村劳动力转移是许多农业文化遗产地面临的现实问题。”对此,闵庆文建议,引入现代农业科学技术和经营管理理念,提高农业生产的效率与效益。同时注重培养“新农人”,吸引有情怀的人回归农业,浙江青田和湖州、内蒙古敖汉等地已有成功案例。(记者 王代强)
延伸阅读
为什么要让农耕文明的“活化石”活起来
“国有史,邑有志”。农业文化遗产的存在,何尝不是对中华农耕文明闪光点的最佳传记、鲜活载体——它是对人与环境共处碰撞无数种可能性的探索,更是千百年来乡愁的传承。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乡村可持续发展研究”首席专家、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孙庆忠曾说,保护农业文化遗产表面上是保存传统农业的智慧,保留和城市文化相对应的乡土文明,其更长远的意义,则在于留住现在与过往生活之间的联系,留住那些与农业生产和生活一脉相承的文化记忆。这不仅是弘扬农耕文化的精神基础,也是社会再生产的情感力量。
保护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不是让农业现代化倒退、回归原始农事生产,而是不忘根本、借古思今,再次激发我们对于“归雁有巢,乡愁有根”的眷恋和思考。只有将保护农业文化遗产的意识筑牢,才能避免我们与后代在追逐现代化的过程中,丧失对生产和生活经验的传承能力,避免失去民族文化特质,获得基于历史认同的安顿心灵之所。(据《四川农村日报》)